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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山东大学作家班纪事三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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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       ◎高守景 

       我是怎样读山东大学作家班的

         转眼间,在山东大学(作家班)读书事,将成30年前之陈迹。前些日子有同学在“山大作家班师生群”里疾呼,作家班30周岁时,务要作一啸聚,再现当年倜傥意气。帖甫贴出,便一群雀跃,连白首弥健的班主任老师王培元教授也发声支持。往事如烟,回想当年我“朝为田舍郞,暮登天子堂”般的求学经历,不禁感慨万端。

      那是1988年8月初的一天,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从一张泛黄的《沂河文艺》小报上看到了一则“山东大学将举办作家班”的消息。消息称:继武汉大学作家班后,山东大学也将举办作家班。据悉,该作家班由山东大学和山东省作家协会联合主办,拟于今年秋季开学。我市作家赵德发、姜自健将入山东大学深造云云……报纸是两个月前的,可就是这么一则过时的消息,却让我激动不已。我仿佛受到了某种启示,又仿佛看见了一线光明,又仿佛迎来了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,我当即决定去省城碰碰运气。于是第二天,我就揣上我写的一沓小说稿子,不顾一切地离家而去。这么和你说吧,我当时的那种激动心情,和当年革命志士奔赴延安绝无二致。

      我就这样坐上了去济南的火车,反复琢磨小报上的信息,我决定先去省作协了解下情况。因为我想既然山东大学和省作协联合办班,那省作协一定是把学生关的。我那是第一次去济南,在火车上,我就买了张济南市区旅游图,以济南火车站为坐标,一眼便看见山东大学了,可是“山东省作家协会”字样却遍寻不见。下午6点下火车后,我找了家旅馆住下,便筹划着明天的行动。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旅馆,打听得准了,转了两路公交车,才找到省作协。作协一个姓张的女士告诉我,作家班事是省文学讲习所负责,你需去燕翅山打听。文讲所在燕翅山上,张女士告诉我去燕翅山的路径,还在一张便笺纸上写下了“卢兰琪、刘强、孙震博”三个人的名字,以方便我找人。已经出门了,张女士又跑出来提醒我说:“你可别耽搁了,今天是星期六,就上半天班,你去迟了他们就下班了。”于是我再次道了谢,小跑着离开省作协,之后公交车转公交车,找上燕翅山来。隔了将近30年的时光,当时燕翅山上房舍情形早已模糊,只记得见人就问,好一晌才找到文讲所。那是处简陋的平房,既没有院落,也没挂牌子,我就这样有些莽撞地敲开了门。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,是卢兰琪所长,高个子的大哥,定是刘强老师了,这是作协张女士给我简约描述过的,故一见面我就知道没找错人。两位老师听说我想来作家班读书,多少有些愕然。其实这时已到下班时间了,那台落地电风扇已经关了,刘强老师又赶紧打开,啪啪拧到最高档,给我吹风凉快,卢老师则倒了杯水递我。我又热又渴,见两位老师对我这么热诚,我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,心里一热,差点流下泪来。两位老师听着我的讲述,大约都有点感动。卢老师微笑着说,难得你这么执着,只是招生工作早已结束,并且马上要开学了……听此我有些失望,不觉默然。最后,卢所长和刘强老师商量,去山大找下孔老师,尽最大努力圆我读书梦。就这样,这天下午刘强老师将我安排到附近一家旅馆住下,之后骑自行车去了山大。从燕翅山到山东大学,来回40多里路,下午5时许,刘强老师才回到旅馆。刘老师一见了我就高兴地说,成了!成了!我把你这情形一讲,孔老师好像也给你感动了,当即表态可以。不过你这种情况,只能算是进修。我当时还弄不明白“进修”的意义,只是盲目高兴,就说,进修就进修吧,不管怎么说,是进大学读书了,而且是和作家们同堂聆听大学老师教诲,这是多么荣耀的事……这时离开学还有20多天,我就这样来山大作家班读书了。

      上面提到的孔老师,就是当时山东大学中文系主任孔范今教授。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问我:“你就是临沂的高守景?”我恭敬地回答:“是,孔老师。”非常显然,孔老师对我这个“斜刺里杀出”的学生是有着特别的记忆的。在作家班读书的两年,给我们开课的都是山东大学一流的教授、学者,除了孔老师,还有吴开晋、张克礼、解洪祥、孔智光、马瑞芳、牛运清、张志甫、王培元、严蓉仙、高旭东、殷正林、路广正、李万鹏、谭好哲、盛玉麒、张冬梅、庞守英和李亚田等等老师。狄其聪老先生也给我们上过课,狄先生是孔范今教授的老师,故孔老师曾谆谆言曰,狄先生来给你们上课,那可是抬举你们了哈哈……两年间,我们系统地学习了中国文学史、古代汉语、现代汉语、现代文学、外国文学、电影文学、音韵学、民俗学、哲学概论、美学原理、比较文学概论、鲁迅与中西文化、新时期文学鉴赏、摄影技术、西方美术欣赏、当代影视艺术欣赏等20多个科目的理论知识。毫无疑问,这对我和作家班的同学们来说,都是受益终生的。在山大作家班师生30周年相聚前,我写此文专为感恩。感谢当年帮助我的文讲所的老师和所有给我们上课的山大老师,祝各位老师身体健康,全家幸福!

      (2017.6.22)

          给教授送礼

        烟龄超过30年的济南人或许记得,30年前济南市面上出售一种哈尔滨产“银参”牌香烟。同柜销售的还有济南产大鸡牌香烟,都是红盒,售价也相同,两元钱一盒。若成条购买,则可优惠至18元一条。

      我曾购买两条“银参”牌香烟给孔范今教授送礼。

      孔教授是山东大学中文系主任,上学期曾给我们作家班开现代文学课。给孔教授送礼,当然有缘故。

      当年来山大作家班读书的学生,都是经当地作协推荐并通过了当年的成人高考。就是说,他们都是凭录取通知书入学的。到开学后我又听说,也有几个同学和我一样,是进修生,大约是错过了考试吧。渐渐便知道,进修生进修时间为一年,这是国家教育部的规定。山东大学为教育部直属院校,自然要遵从此规定。可我还是很郁闷,同时也感觉先前的乐观其实很盲目。头个学期一晃就过,接着就放寒假了。过了年,坐在返校的火车上,看着窗外薄雾迷蒙的远山和眼前向后飞逝的麦田,心中便漠漠然生出许多愁怅来。麦到芒种自然熟,到麦收时节,进修就结束了,那时我将如何?所以这种离校的紧迫感,自第二学期开始便惶惶然来。进一回大学不容易,就这样半途而去,即便是进修也很遗憾。班主任老师王培元很了解几位进修生心之所想,于是便将此问题反映到系里,系里似乎也有挽留意,未几给出答复:若想继续就学,必须通过今年的全国统一成人高考,以获得入学资格,否则不予继续矣。这个消息当然振奋人心,我们几个进修生在上课之余,便立即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。要考的科目有语文、数学、政治、历史、地理5门,为了掌握重点、要点和难点,系里还专门为我们请来济南几所中学的名师,于课暇之时给我们集中辅导,指点迷津。有个叫李济生的地理老师(济南三中的?)给我印象殊深。他上课时从不翻课本,拿起粉笔眨眼间就在身后的黑板上画出一幅中国地图,之后高山大川口若悬河。李老师在讲解地理知识的时候,还喜欢画龙点睛般地简单穿插些历史故事,好懂易记,真真让人喜欢。我那几乎空白的地理知识就是在这个时候恶补的。可是接下来在报名时,我却被卡住了。因为这是成人教育,系在职学习,须有单位证明,似乎以此确保学费无虞。我无业,饕餮尚且不继,学费自然无从保证?故不允。初听到这消息,我又惊又恼,眼泪都出来了。班里几个同学也为我鸣不平,班主任老师王培元也为我着急,说回去给孔老师汇报下,看你这种情况怎么办。同宿舍的学兄高峙则说,报名事急矣,迟疑不得,须尽快去找孔老师,早作定夺。高峙和孔老师有同乡之谊,刚入学时,高峙兄还曾带我去拜访过孔老师。我一时也没了主意,这时和高峙兄一商量,便决定晚上买两条烟去孔老师家“坐坐”。孔老师喜抽大鸡烟,我们是知道的,因孔老师来上课时,总是先把烟和火机掏出放在前面课桌上。我和高峙都坐前排,故清楚孔老师雅好。可是那晚我们偏就买了“银参”牌香烟。理由是银参烟应该比大鸡烟好吸,也好让孔老师换换口味。事情就这么办了,我们将那两条烟用报纸包好,一径去了山大新校南门对过的山大家属院。来到孔老师楼下,我忽然心虚起来,高峙兄这时也裹足不前,让我独自去敲门。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,老话又云“自己的耙子上草”,我这时只好深吸一口气,去孔老师家敲门。孔老师家住一楼,是孔师母开的门,说孔老师没在家。我慌慌地说:“我是作家班的,是和高峙一起来的。给孔老师送两条烟……”说完不等孔师母拒绝,我扔下烟就跑出楼来……

      礼算是送上了,因为没见着孔老师,意思也没表达清楚,反倒更让我不安。不想过了几天,负责报名工作的山东大学成人教育处的李淮生老师(我们都叫他李大胡子)专来作家班找我,说孔老师特别关照过了,我们也就打个马虎眼吧,你现在赶紧填表报名吧……听了这话,我当然是又感激,又高兴。就这样,那年夏天我在济南参加并通过了成人高考,喜得继续附骥山大作家班。当时参加考试的几名同学,有通过的,也有没通过的。在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,我真是喜极而泣。想我不过是个农民,1970读小学,1979年高中毕业,10年光阴大半在文革时期度过,所学实在有限,故1989年我考入山东大学作家班,是我做梦也没想到的。

      原是来进修的,现在正经成为山大的学生了,我真有种福至心灵扬眉吐气的自豪感。有一天我到系里(当时办什么事情已忘了),恰遇见孔老师。打过招呼后,孔老师忽然问:“前段时间是你给我送的烟?”我不好意思地说:“是。”孔老师一下子严厉起来:“胡闹!你哪有钱给老师买烟!听唐焕新说,你妈卖了两头肥猪让你来读书……”说着,孔老师掏出40元钱(两张面值20元的纸币),不由分说塞到我口袋里。因为还有别的老师在场,我当时感到又窘急又尴尬,一时连话都说不出了。一晃20年过去,2008秋,作家班师生在济南举行20周年聚会,酒席宴上,我给孔老师敬酒时重提此事:“孔老师,还记得当年我给您送礼吗?我还赚了您4元钱呢!”孔老师哈哈大笑,说不记得了。不过他却说:“我都抽大鸡烟,银参烟是东北货,发苦,不好抽,还截火。”

      读作家班前就已小有名气的剧作家、电影《珊瑚岛上的死光》的编剧唐焕新同学也是孔老师老乡,故能去孔老师处为我吹风送暧。写至此忽想起2016年夏初焕新学兄英年殒逝,不胜唏嘘。

      (2017.7.6)

      毕业证,你在山大还好吗?

      1988年我入山东大学读书(即作家班),修汉语言文学专业,毕业后却因欠交学费未能领到毕业证,耿耿至今,殊为遗憾。

      当时的学费是每学期1500元,一年3000元。1988年的3000元钱,差不多是我家7口人5年的收入。这笔钱,若从临沂坐火车到济南,可跑500个单程(当时票价6元)。以此看,要我两年交6000元钱拿一个毕业证,是不可能的,所以到我毕业,尚欠学校5000元学费。

      那时候自费求学的并不多,天之骄子们一旦考上大学,便是公家人了,不仅上学不花钱,国家还给生活补贴,毕业后都是铁饭碗。而作家班是成人教育,便不同了。不同在于他们都是在职带薪学习,学费单位报销,学成后自然仍回原单位效力。我因无业,所以那张毕业证于我来说尤其重要。我需拿它当敲门砖,以寻安身立命之所。所以毕业后同学们陆续作别,独我还在学校滞留不去,希望能用一纸欠条换回我的毕业证书。后来的班主任老师李亚田也帮我通融,可是我见负责此事的李淮生老师十分为难,最后也便心情黯然地离开济南。回到临沂,首要的事情当然是找工作,谋生计。在作家班学习期间,已故作家、临沂群众艺术馆馆长张恩娜老师曾来山大看望临沂藉学生,那是我第一次和张老师见面。因我曾在张老师主编的《沂蒙文艺》杂志发表过小说,故张老师对我也略有所知。毕业后回到临沂,思来想去,唯张老师形容可亲,亦可期冀,便登门相烦她为我奔走。张老师怜我朴拙,固不推辞,一力为我张罗。桑叶尽而蚕不老,那些日子我真是度日如年,受尽煎熬。因乡村偏远,消息不通,我只好隔三五天,骑着自行车,从50里外的乡村赶来城里,找张恩娜老师探问消息。张老师家住临沂一中,我常整个下午徘徊在她家门前的巷口,有时晚上八、九点了,我仍踽踽空巷,眷无去意,巴望着能在下一时刻,万千惊喜地看见骑着自行车施施然来的张老师。敲门是越来越不敢的,倘在白天,张老师必苦苦留饭,而晚间敲门扰人清静,尤为求人之不宜。故我多是在固定的时间,在张老师必经的巷口,千帆过尽地痴痴候望……写至此我禁不住内心悲酸,再次潸然。猛想起十几年前在报纸上看到张恩娜老师遽然而逝的消息,我当时是怎样的悲不能抑,涕泪交零。呜呼!想我当初不堪之时,谁曾予我一臂之助,一言之温?而今秋风潇瑟,大树飘零,有恩未报而斯人已去,怎不令人扼腕痛惜。有记性的读者或许还记得其后我发表在《临沂日报》上的悼念文章《夜行人的火把》,真实记录了我当时悲辛愧疚的心情。

      言归正转,再回到当时。从金雀办事处找到临沂新华书店,再找到当时的罗庄镇政府,张老师动用了她所有的社会关系,最后,我来到了正在建设的罗庄热电厂。

      在热电厂工作不久,张老师打来电话,询问我工作及生活情况。电话里,张老师除了关切,还有自责,说她拙于社交,使我未能学以致用。我听此言,顿时不能自己,热泪盈眶。不久后,学兄赵德发从张恩娜老师处获知我的消息,特从日照打来电话相询。那是个晚上,电话打到厂部,值班人员又跑到宿舍喊我。我当时一听是老班长的声音,也是不禁泫然。

      那时候和同学们的联系还较密切,知我在罗庄,在《山东文学》当编辑的学兄谭延桐还寄来报刊,慰我寂寥;在德州禹城工作的学弟闫庆琪也有信来,询问我在罗庄工作可否适意。师友们亲人般的关怀恩顾,至今仍令我铭感不已。

      我在罗庄工作两年,从热电厂转到陶瓷厂,搞过宣传,出过煤渣,干过生产统计,当过车间主任。却总觉岁月蹉跎,珠玉空抛。午夜梦回,抚膺而叹,每憾壮无善事,嗟伤不已。后得姜自健同学力荐,我于1993年正月初六,来原临沂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从事文秘工作。在罗庄我月薪240元,那是烤花窑车间主任的薪俸,到刑警大队我月薪160元,那是一个临时工的酬劳。虽然收入少了一大块,可我却对这份工作甘之若饴,我图的是那份文字的灵性赐我的亲切、畅快、舒展和宁静。由于我写稿勤奋,当年我在《人民公安报》《大众日报》《农村大众》《山东公安》杂志和《临沂日报》等中央、省、市级报刊发稿136篇,而被评为全市公安系统“十佳合同警”。那年8月,临沂发生百年未遇的洪涝灾害,我也奋不顾身,和民警们一道涉险城北救灾民。因此我还被评为市级“抗洪救灾先进个人”,接受市委宣传部和市政法委联合表彰……就这样,我在临沂公安一干就是十多年,到2005年我失业时,月薪也只420元。这点钱一家人糊口尚且艰难,我哪有能力去山大赎我的毕业证?

      其实丢掉一份低于最低工资标准的工作也算不得失业,我那时才40几岁,自谓依然是豪气干云恨地无环的年纪。于是我在家里苦闷了月余,之后愤然抛书,再抖精神,又一个跟头折腾回原点,回老家包了60亩地,梦想干番大事业。就这样我在金刚岭下筑舍建篱,栽竹种荷,谈笑无鸿儒,往来多白丁,与天斗与地斗,俨然时代的新愚公。岭上白云悠悠过,一晃又是十春秋。十年间,我年年耕种希望,年年收获落寞,年年谷贱伤农,年年入不敷出。艰难地挨到2016年,我癞蛤蟆支锅实在撑不下去了,只好忍痛将那地转手……

      现在回头看,这些年苟活不易。老想活出个人样来,可到头来却依然命若残荷,潦倒污泥。至于晴耕之余,燃藜之愿,著述之思,早已由淡然而至失望。强歌声不欢,重要的不是你写了多少一文不值的垃圾文字,而是现实需要你胼手胝足,殚精竭虑,以使父母妻儿免于冻馁。故我早忘记了还有个毕业证未领。直到2016年暑期,童星学校进行工资套改,我才猛然想起,我还有个毕业证未领。哦!快30年了,我还能领回我的山大毕业证吗?

      我立即在“山大作家班师生群”里发消息,向众师友讨主意。群里瞿旋郭牧华等学兄回道,时间太长了,你先在网上查查再说吧。倒也是,我立即登录学信网,可是查了半天,竟没查到。

      即使查到也不济急也。后来工资也套上,系校长姜自健开的证明。现在,从功利方面想,我就是拿到毕业证书,也没甚用处了,可是我还是心有不甘。毕竟,我在山东大学苦读了两年啊!

      哦,亲亲的我的毕业证书,30年了,你还尘封于山大某个角落吗?

      (2017.10.11)

      

      (为匡谬误,此文经先后经赵德发、姜自健看过,后又经班主任老师王培元教授看过。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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