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篇小说连载《泪痕》(13)
652455
0

    ◎李君来  

     十三   

   时间就跟厕所里的手纸一样,几天一卷就没了,不知不觉一年就到头了,回顾这一年,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。王涛走后,单位里又来了新鲜血液,不过接他们的时候我没去,我让鹏飞去的,他因为能力出众又踏实肯干,我破格认命他做了副主任。有了这个副主任我轻松多了,单位里三天一大会两天一小会的会议材料几乎都是他一个人做的,我只干些杂七杂八不费脑子的事,精神也好了许多。精神头好了,生活似乎也有了色彩,由于我一贯的良好表现,贾枫对我的考察有了“转正”的意思。

一天吃完饭的时候,贾枫突然冒出来一句,“李远,你觉得是儿子好,还是女儿好?”

对于老婆的突然严肃,我差点蒙了,思忖了片刻说:“都好,只要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都会疼。如果非要我选择一个的话,那我选择女儿,因为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,小酒壶。”

“你也够自私的,你的小棉袄,小酒壶,还是你的小情人呢。我要儿子,儿子能保护我,省得你老欺负我。”

“天地良心呐。是你欺负我还是我欺负你啊?‘恶人先告状’、‘得了便宜还卖乖’吧你?”

“别跟我拽那些洋名词,说不过你,我就要儿子。”说着,娇嗔起来。

“好,好。都听你的,你说儿子就儿子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心里一阵小躁动。不论男女,只要是我自己的孩子,我就高兴,都奔四的人了,还没有孩子,走在路上我都觉得低人一头。儿子更好,一下子满足了父母两个愿望,抱孙子、抱孙子,我在心里窃喜得乐开了花。

吃过晚饭,手脚似乎比以前更利索了些,三下五除二就把碗筷拾掇了个干净。去他妈的散步,去他妈的升级,去他妈的“牌仙气管炎”,都统统见鬼去吧。今晚,老子要大干一场。

手刚放在贾枫的乳房上,贾枫嚷嚷道,“去洗洗去。”

贾枫的一声棒喝就像路上的鸣笛,让我身子颤了一下,猴急地说;“亲爱的,刚刚洗过了。”

“我不管,再洗一次。洗得干干净净的。”

这个档口我也没心思去想贾枫的毛病了。洗就洗,只要能让我为下一代努力,让我干什么都行,别说洗手了,让我给她磕三个响头都行。

一阵前奏过后,当贾枫飘飘欲仙的时候,我鲁莽地窜进贾枫的身体,向梦中的高地发起了猛攻。这是我第一次没戴套套和贾枫做爱,感觉像初夜一般,美妙死了。我尽量地学着书中的姿势,却感觉自己的姿势拙劣极了,管不了那么多了,要孩子才是关键。

当我们精疲力尽的时候,一看时间,折腾了一个多小时,这是自结婚以后从来没有过的。那一夜,我睡得很沉,梦见领着自己的儿子,一家三口漫步在草原上,无名的小花开得可爱,弥漫着芬芳,暖暖的阳光洒在我们的身上,画面漂亮极了。

来到单位,放下主任的架子,破天荒地冲着每个人笑了笑,像新婚燕尔的男人脸上溢满了阳光,喜鹊登枝了。

刘局长打电话让我过一下,看着局长严肃的表情,心里咯噔一下,莫非又出什么事了?

“昨天下午我去市局开个会,会议要求针对长期不坐班的,搞第二职业的,局里要重点整治,你回去落实一下,把具体情况汇总出来,下午开个局领导会议研究一下。”听着刘局长不紧不慢地说完。我应了一声,带上房门走了出来。

对于长期不坐班,搞第二职业,我第一个就莫名地想到了尤哥,他的问题要不要上报?这让我一时犯了难,酒吧的幕后老板这个事情,局里可能就我一个人知道,其他人都是捕风捉影没有真凭实据。算了,不报了,想想当初来局里尤哥对我不薄,就假装不知情犯一回错误吧。柳泉这个是必须要报的,全局里都知道,前两年因为股骨头坏死请假回家治疗,病好以后就没来上班,听说自己做了点小买卖,挣了不少钱。局里几次通知他回来上班,他都充耳不闻;孙茜这事也得报,前年出车祸一直在家病休,不过现在还在家康复,前几天去她家里看她时,还拄着拐杖,步履蹒跚;老张电话打不通,也有一个多月没来上班了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,也就这三个人可以上报。

会议研究的结果出来后,大家觉得很公允。柳泉直接劝退,开除所有公职。孙茜是工伤出的车祸,身体条件不允许上班,继续在家休养。这个也是大家最没有异议的,职工们都说这是人性化管理,不给雪上加霜,值得点赞。老张因为老婆乳腺癌在家里忙昏了头,忘记了请假,局里也表示可以理解。

对于柳泉的处理结果,我总觉得自己是第一刽子手,是我把他推上了“断头台”,不知道他是否能想得开。不管了,“在其位谋其政”,我干的就是这样的活,就仿佛是个大户人家的大管家,事无巨细都得掺和,得罪人的事在所难免,只要对得起自己拿的这份工资,我也无心再想其他了。

 

都一个多月过去了,贾枫的肚子还是没有反应,看来那晚的努力做了无用功,抑或是年龄大了功能退化了?为了这事我还专门去了趟医院,尴尬的透顶。跟做贼似的,那天我故意带了个墨镜,找了几年前的旧衣服换上,生怕别人认出我来。到了男科,医生拿着病历本和蔼地说:“李远,是吧?这个没有什么难为情,很正常的。不必戴墨镜吧。”

医生说这话的时候,仿佛我真有病似的,弄得我差点要去找地缝了,“最近眼睛见阳光就流泪,戴个眼镜保护一下。”正好今天天气很好,我就撒了这个谎。

一阵询问、检查后,医生说:“你这个很正常,就是年龄偏大点,精子有点不活跃,多试几次,应该没问题。”临走叮嘱我眼有问题,就去眼科看看,这事耽误不得。

我差点笑出声来,那个没问题,眼就更没问题了。

回家后,我催促贾枫再试试。她来了一句,有事了。我激昂的斗志立刻冷却了下来,心里嘀咕着,女人就是事多,遇到情况停几天,心情不好歇几天,我都快被贾枫憋出性冷淡了。想想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和种地一样,着急忙慌辛苦一季,也就收获的时候能兴奋一下子,然后就恢复了平静,如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里,除了转瞬即逝的涟漪能让你感受一下观感的不一样,其他真的就再也没有什么了。还不如去做自己的“牌仙气管炎”,那样烦恼还可以暂时抛到脑后,专心地计算牌该怎么出,赢了也能兴奋一下,自信抓一副好牌绝不会打成一场烂局,但对生活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。

   对于全市开展处理长期不坐班,搞第二职业的问题,通过电话我跟黎伟做了一次长谈。他用正常人的思维告诉我,应该没事吧,他用了他爸的名字注册的。我和他分析了半天,一没后台,二人脉不硬,三打了这个“铁饭碗”我们都玩不起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,常在河边走湿了鞋就麻烦了,最后我提醒他抓紧低价转让了,最好赶在下面县区开展整治之前。

这次谈话真的救了黎伟的命。他局里一个科长,因为事先没闻到风声,在整治的时候被一撸到底了。就因为这事,黎伟专门来过一趟,拿了五万块钱感谢我的“救命”之恩,被我骂了一顿。就是别人这钱我也不会要,何况是他,我没大钱,但我也不渴望大钱,小富即安一直是我奉行的准则。这些年,在局里我一直把握着一条准绳,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,我能帮一定会帮;在违背原则的情况下,就算你搬一座银山给我,我也不会动容。胡丽那次就是这样,所以没给自己招来麻烦。我一直以为从农村土里爬出来不容易,要是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再被打回土里,委实是得不偿失,后悔都来不及。

可就是因为这一点小恩小惠,朋友们也都一直放在心里,这是最让我感到欣慰和自豪的,也是贾枫最佩服我的地方。每次回老家,黎伟都会盛情邀请我们去坐坐,就因为那个电话他赚了几十万,要命的是工作还在,小日子过得还算安逸。我也感觉我这个擦边球打得漂亮,但一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,我也害怕,如果擦边球打歪了,可咋办?回过头来一想,没办法呀,在生活里游走,总要有所取舍,“走心取舍,各安天命”吧。当初给吴江租门头房,不也是这样么?朋友要做到“无用”(无功利之用)真的很难,锦上添花是功利,雪中送炭又何尝不是功利。就像“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”一样,有人的地方也一定存在功利。

 “李远,你回来一趟吧?家里出了点事!”一接到父亲的电话,身体咯噔一下。安排好局里的事家都没回就向老家奔去。临行前我又特意检查了一下四个轮胎,自从王涛那事以后,我每次去干非单位里事的时候,都会敏感地检查一下四个轮胎,这个“毛病”仿佛住进了我的血液。

到了医院才知道,母亲坐在手扶拖拉机上摔了下来,腿骨骨折。我到的时候,母亲已经做完手术,躺在病床上了,“李远,你忙就别回来了。我不让你爸打电话,你爸非打,这点小伤过两天就好了,大老远的来一趟耽误工作啊。”

一听见这话,泪水就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。爸妈就是犟,上次父亲得了肾结石住院,愣是没让我知道。

“不让李远回来,地里的麦子咋办?我在医院里看你,地里的麦子再过两个晌午,就全都掉头了啊。”父亲显得忧心忡忡。

是啊,老爸照顾老妈,可谁再来搭理麦田,在爸妈眼里,地可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啊,所以才给我打了电话。可我就像一个“远嫁他乡的女儿”,在他们需要我的时候,我却常常不能出现在他们的身边,他们一心想要我离开农村,远离黄土地,但他们想过没有,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远离了,他们的保障又在哪里?都说养儿为防老,可真的老了,儿子又在哪里?这些又能怪谁呢?怪国家的“一孩政策”?怪父母出人头地的想法?还是怪儿子“身不由己”的无奈?就像一朵飘在乡村的云彩,被风吹去了远方,“家”里的阴晴圆缺,云彩再也无法干涉了。

“李远啊,你来了,下午我就回去把那一亩三分地的麦子收了?”

我一时也无话可说了,从小上学,然后上班,现在对农活真的是一窍不通,就是有心帮父亲出这份力,也没那个能力和头脑了,上学上的连镰刀放哪只手里握着都忘了,一如我经常忙着忘记爸妈一样,还好现在都用联合收割机,省了不少力气。“行,爸。你去吧,我在这里看着妈,记得下地带着水,天热,多喝点水。”

看着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的母亲,心里突然堵着难受,如果有一天我躺在病床上,谁来照顾我?贾枫会吗?冒出这个念头,都感觉自己有点弱智了,没来由的就会有一些若有若无,似幔似纱地想法,假设来假设去,最后假设的自己掉进一个坑里,这个坑又深又暗,自己怎么也爬不出来,就仿佛撞了南墙,见了棺材,哭笑不得。

母亲吃过晚饭,吃力地挪动身体,似乎要下床,“妈,你要干啥?告诉我,我帮你弄。”

“上厕所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母亲的声音比蚊子还小,生怕让同病房的病友听见似的。

“你刚动了手术,不能乱动。这不是有尿盆么?”说完,拿起尿盆,手却一下子定在了空中,从小到大我连脚都没给母亲洗过,别说端尿盆了,不自觉地把脸撇在一边,瞎子过河般伺候着母亲解完小手。

在洗手间我试探着给贾枫去了个电话,“老婆,我妈摔伤了,现在在县医院住着呢。你明天请个假来照顾妈两天?”

“你在妈身边吧。你在那不就行了么?还要我去干嘛?我不去。”

原以为贾枫会犹豫一下,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干脆决绝,举到半空的尿盆又放了下来,算了,我就多余打这个电话。上次她爸肺炎住院,我这半个儿子完全成了男护,她在一边指手画脚,也没靠近病床半步,何况这是我妈,她就更不会来了。其实我也不奢望她能给我妈端屎端尿,哪怕来这里看看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

晚上,在母亲病床旁边铺了一张凉席,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。想想小时候,我生病,母亲陪着我彻夜不睡,摸额头,掖被角,焦虑的神态就如沙漠中干裂的眼睛渴望一片绿洲一样。

住了两天,母亲执意要回家。我问了问医生,医生说,可以出院,不过回去不能走动,静卧一个月,就差不多了。想想我也得回去上班,就没再坚持。刚到家,母亲就催促我赶快回去,别耽误了上班。单位一天没完没了的电话,昨天贾枫也来了个电话,问我什么时候回去?心里有点恨她,也没给她个好脸,说了两句我就挂了,我妈住院你都不来,我真不知道什么事她还能回来?

我偷偷在桌上放了一千块钱,临走嘱咐父亲多看着妈,别让她乱动。父亲说:“知道了,麦子都收回来了,就在东路上晒着,我不走远,你妈不会乱动的。”

现在有了柏油路,乡亲们自己也就不再“按场”了,把麦子放在柏油路上,不但干得快,过往车辆碾压打场还省去一笔不少的花销,尽管公家为了减少道路隐患,三令五申禁止在道路上打粮晒场,可为了点蝇头小利的乡亲们宁愿背负和公家“为敌”的骂名,东躲西藏打游击。我也知道乡亲们为了省点钱的艰辛和不易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没再和父亲唠叨,忧心忡忡地回了城。

 一进家门,贾枫淡淡地说了声,回来了。

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,我真想和她大吵一架,一琢磨,还是算了吧。吵也是白吵,吵也解决不了问题,她对老家的态度也改变不了。还好,有几次我偷偷给老家塞点钱,事后她也没难为过我,可能从小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,她对钱看得很淡,一如她对老家的态度。

有时候我就在想:和她散了吧?可散了,我就真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么?一个能做到对老家上心的?一个对我百依百顺的?当初贾枫嫁过来,她没在乎我是个穷小子,没在乎我是农村的,没在乎我的土里土气,我现在对她还能苛求什么呢?看着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贾枫,她肯定又在追韩剧,想想她就没有过跟我离婚的想法,因为她认准了在我这里她是最“安全”的,既然她不会给我“戴绿帽子”,咬咬牙,认命吧?相互之间熟悉秉性,习惯,就像两只刺猬不能抱着相互取暖,也不至于相互攻击,陷害,总比两口子相互提防猜忌着过日子强。我俩只是太直白,太任性而已,其实心眼都不坏,既然俩人在本性上不相抵,那就试着双方有一方去改变,婚姻的开始本来就是磨合,只要是在“七年之痒”之前完成,那么这日子就还算不差。

“回来了,你吃饭了么?”

“下班后在我妈家吃了。”贾枫说着把一沓钱递给了我,“这是我爸的一点心意,我爸太忙,捞不着去看你妈,这点钱给你妈多卖点营养品吧。”

“钱你收着吧。妈没啥大事,已经出院了,养些日子就好了。替我谢谢爸,多谢他老人家的关心。”说完这话我想,贾枫啊,你要是有老人家一半懂事,我也不至于这么堵了。“这两天都没认真地睡上一觉,有点累,洗洗先睡了。你也别熬得太晚了,早点睡?”

(未完待续……)


作者:李君来,80后,临沂人。坐拥一座空城,却幻想着“富甲天下”的一个孤独者。

小说主题:生活就是一次修行,我做了苦行僧……

人生观:歪歪斜斜走路,堂堂正正做人。

写作观:文字不求拯救一个人,只求能感动一个人。

交流渠道:QQ:56007789(含邮箱);微信:lijunlai_19810526;

博客:http://blog.sina.com.cn/lijunlai


0
打赏
收藏
点击回复
      全部留言
  • 0
更多回复
文学艺术

2351

共有主题

785

共有社群

16

认证社群
精彩内容
扫一扫访问手机版
请选择要切换的马甲: